1921

归途,是波澜壮阔的海面

【银土】蚕(魇魅银)

03

 

土方睁开眼,一束光穿过天顶的空洞来到脸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遮。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阳光。自从这个城市被白色的阴霾覆盖,其他颜色都吝啬了许多。他低头看了一眼盖在身上的棉被,望着对面空荡荡的草席出了神。

昨天晚上他拉着不耐烦的银时东一句西一句问了一堆,那人总是扬言要再多问一句就要把他扔出去,却还是一脸不爽的每个问题都好歹答了几句。他还有很多想问的,而那家伙半真半假的答案总能给他气的够呛,使得塑造一个高冷的天人形象这件事变得格外艰难。

后来,整个夜幕就顺着头顶的缺口垂下来,化作黑暗的手。那时的土方被这熟悉的你来我往冲昏了头,那截白色明晃晃的在眼前摇晃,他一个没沉住气,朝着那方向猛的探了过去,还没等碰到那截布料,伸出的手就被狠狠打到一边,在手背上留下一片刺眼的红和灼热的痛。他一愣,气的要吼,那人却眼皮不抬的合衣躺在了席子上。

气氛陡然变冷,好像刚刚的温热空气从没存在过。他想说些什么去挽救,望着那截被遮蔽的皮肤始终张不开嘴。初春多少有点冷,土方不想离开那体温,便推推银时让他往里挪。不料那人一声不吭的朝整个房间的最对面遥遥一指,他顺着指尖看过去一愣,火冒三丈的踹了那人后背一脚,便气势汹汹的朝那头走去。

记得自己躺在四面漏风的冰冷地面上唧唧索索了半宿,不知在心里把这个没良心的人骂了第多少遍的时候,就这么睡着了,连那家伙什么时候给自己盖上被子都不知道。

感觉空落落的。土方抹了一把脸,静静环顾整个的楼层。脸颊上的伤口传来丝丝疼痛,一天没烟抽了,烦躁的情绪汹涌而来,压得他一时喘不过气。

 

“你醒了啊。”

被自己骂了一晚上的人正蹲坐在穹顶破碎的边缘,带笑的脸隐藏在绷带背后。他朝下扔了个东西,土方接住打开,里面是一个梅干饭团。

“快吃吧,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你要去哪?”土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

他被问的一愣,有些困扰的挠了挠头,“当然是重要的地方啊。你看我这个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吧?嗯,可能和你比还是差一点……”

“我也去。”

“诶?为什么!”

“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你一看就是闲人,带着我又能怎么样。”

“你说谁是闲人啊!不要因为自己闲就给别人添麻烦!”

土方三两下把最后一口饭团咽下去,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可比昨天的点心好吃多了。

“我吃完了。快走吧,你不是还有事吗?”

“好吧,”他叹了口气,轻快的从屋顶跳下来,拿起一边的斗笠戴上,“先说好了,跟不上的话我可不管哦。”

 

 

是真他妈追不上。

土方撑着树干喘粗气,汗顺着后背不停的往下流。他用力吞咽了一口想要浸润冒烟的嗓子,不远处笑得一脸贱相的人正悠然自得的倚在树干上。

“你过来,你过来我不打你。”

“你的脸可不是这么说的哦阿珍君!”背着手笑吟吟的人作势向后一躲,“是你非要跟过来的嘛,我可是有好好的提醒你。”

“你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跟树上蹿什么蹿!火影看多了是不是!老子他妈的跟你在这——”

“好了好了,”话音未落,一双手环上了他的腰间,清冽的气息忽的笼罩,他被整个架在怀里,肩膀抵着胸膛,“我带着你,就不要抱怨啦。”

惊讶于银时鬼魅般的身手,下一秒就被带着飞一般穿梭于密密麻麻的林间。他被拢在怀里,肩膀隔着绷带磨蹭温热的胸膛,他侧耳去听,里面有生命的音色咚咚作响。

他们移动的速度很快,不时有锋利的叶片略过,带着寒意的风留在脸上有真切的痛感,却都一并被身旁正快速移动的人那看不见的侧脸模糊掉。土方垂着双手,悄无声息的往银时的怀里靠。风擦过树叶簌簌的响,他合上眼睛,无声的希望自己没有因为过于熟悉的语调而露出马脚。

 

“就是这里了。”

他被放下来,冷不丁踩上狭窄的树干,不由自主的往后一仰。

紧绷的手掌被不慌不忙的握住了。

“这和刚才那棵树有什么区别?”他瞥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问。

“谁让你看树了。啊,就是这个时间。”银时说着朝前一指,耸了耸肩膀,整个人无比放松的蹲下来,像是演练过成百上千次一般熟练。他一手撑住歪向一边的半个脑袋,土方侧过脸,只看到一只红色的眼睛。

温柔的波纹一圈圈的扩散,土方直视前方,如鲠在喉。

 

隔着宽敞的庭院,不远处大宅的白色纸门被拉开,走出一个神色严肃的少年。他穿着白色的剑道服,总有汗水沿着脸颊向下流,被他用颈间的毛巾一一抹去了。他推了推因汗水而滑落的细边眼镜,一步一步朝庭院中央的梨花树走去。那牢固粗壮的树干上面开满了白色的花,相互推挤着要伸出高高的围墙朝天而去,没有一根枝杈显得脆弱。

土方想起黑暗中如织的花树。

“要开始了哦。”

玩味的尾音被手持木刀的少年斩的利落,他朝树干重重挥去,只消一下,眼前的世界便被飞舞的白色覆盖了。它们回旋而落,发出扑簌的声响,一瞬间的刀光剑影,四下纷飞的花瓣猛地组合又打散,手起刀落间被统统斩断。

土方熟悉这场景。少年挥动着手臂,那上面被紧绷的肌肉攀附,有无穷的力量蛰伏其中,是挣扎而生的形状。半蹲的脚下坚如磐石,他满心满眼别无所求,身上的汗水不要命的泼洒,一双手紧紧的并拢着,仿佛再多斩一朵花,多断一片叶就能变得更加强大,前方的路也能更加明朗。

 

“很厉害吧。”声音的主人把整张脸都埋进手臂里,令他的话显得柔软又朦胧,“这可是我第一个员工。也是我的——”

像是突然忘了词,他顿了顿接着说:“弟子。”

“看起来可不像啊。”

“是吧,”听了土方的话他笑了起来,露出来的眼睛弯弯的,“我在的时候只是个除了吐槽什么都不行的眼镜而已,离开了之后倒是强了许多,一个人撑起了整个招牌。”

“看来你是个失败的老师啊。”

“是啊。”

土方在看不见的地方握紧了拳头,死抿双唇。远处的少年一个标准的收势,恭恭敬敬的朝用花果陪他练习的梨花树鞠了一躬。他沉了口气,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毛巾,朝宅子里走去。他唰的一声拉开纸门,却在纸门阖上瞬间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地向后一转——

 

 

“你自己摔下来就算了为什么要拽上我啊混蛋!”

“被我的前员工发现现在代替他的是个珍宝头他会不高兴的啊。”

“谁他妈是你员工了!”

 

 

之后他们跟着新八到了大江户病院,半路上钻进一辆通往医院后食堂的餐车,在那人笑眯眯的唆使下第一次在行驶的车厢里偷吃病号饭。从昨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土方是真的饿了。盘光碗净,基于昨天的阴影,唯独被当做饭后甜点的布丁纹丝未动。他本来想留下点钱来弥补,掏了半天也没找到本该在口袋里的钱包。

银时看着他茫然的脸差点又笑出了声,首先利落的跳下了车。土方暗骂了一句也要跟着跳,忽的想起那人刚刚一直坐在一边看他,却粒米未进,胡乱的把剩下的布丁揣进怀里,他紧跟着跳了下去。

这次也是一棵树。被丛丛枝叶阻挡,隔着老远正对白花花的住院大楼。他们蹲了好一会,那个和其他病房看起来没什么不同的隔间才被敲响,他们跟了一上午的人推门进来,手里的提袋放到床头柜上。

土方知道这里面住了谁。

她住进这间病房的第一天也是真选组隶属于幕府的最后一天。近藤老大最后一次走进屯所的道场,木剑不知折断了多少把。

她被新八搀扶着坐起身,身后的枕头掸了又掸。曾经栗色的发变得通透,像是不该存在于初春的积雪,使得模糊的笑靥都有些透明了。

 

 “这是他的姐姐。”他撑住下巴,手指有节奏的跳动,“是个听到弟弟有事能一拳把墙砸碎的死弟控,也是黑暗料理的高手。”

窗子里的男孩正拿出袋子里的苹果来削,皮连在一起,一圈圈的掉落。

“她得了白诅?”

“是啊,即使这么强悍的人也斗不过呢。”

画面里的少年已经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的整理过女人倚着的枕头之后才放开他们交握的手。

房间又变得空荡了。土方扭头去看银时的脸,他仍然静静的蹲在原地,像沉睡的猫头鹰。

 

“啊来了,这是我的另一个店员。是类似于女儿一般的存在哦!”

懒散的声音变得精神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兴冲冲的和他介绍起关于女孩的一切。土方一一点头,有一搭无一搭的听他难得的絮叨。

在真选组和攘夷志士联合之后,土方没少和这个有着翻天覆地变化的女孩接触。少女时期圆嘟嘟的脸庞已经生出棱角,声音也不再撒娇般的稚嫩绵长。她做事干脆利落,在疮痍满目的今天高举另一半名为万事屋的大旗,甚至对总悟的刻意挑衅都置若罔闻,唯有在提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事物时才能寻到些当年的影子。

她一脸淡漠的坐那张刚刚才被新八搬过来的椅子上,病床上的人笑着把切好的苹果端到她眼前。她扔了一块到嘴里,紧接着又是一块,小小的嘴巴不断用力咀嚼着。她吃的越来越急,一双大眼睛被鼓起的双颊挤成弯弯的月亮,土方离的太远,看不清那里面是否有星星闪烁。

隔着枝叶,一只看不见皮肤的手缓缓抬起,手掌微微蜷缩,隔着看不见的距离落在女孩圆滚滚的头顶上。眼前的虚空在此刻有了形状,他无声的抚动,一下一下,没用上一点力气。

树叶划破风的沙沙声环绕在耳边,那只手凝固在空气中,久久没有挥散。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有紫色头发的女忍者,戴眼罩的少当家,和脸上有刀疤的吉原护卫。每进来一个人银时都会兴致勃勃的朝他比划一番,他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语调欢快,像个尽职尽责的播报员,引人入胜的详细介绍着前提情要。他们蹲坐在一旁,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厚的玻璃,认真观看那里的人来人往,那些人或悲或喜,获得或失,有希望和失望在交织上演,最后一一落在温柔的脸庞里,被水一样的眼眸一并掩埋掉。

而他身旁的人始终笑着说着,仿佛那玻璃罩子里的发生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了。

 

 

他们在太阳开始下落的时候离开。

这次银时带他走上狭窄的屋脊,脚踩空荡荡的街市。稀疏的行人匆匆,在白诅肆虐的五年里,川流的街道和参差不齐的住宅区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坚持待客的明亮店铺下风铃的轻响,他们穿过大街走过小巷,曾经的闹市如今荒凉的只余滚滚而来的风尘。在幕府来不及触及到的一些昏暗的街角里,破旧的席子成捆蜷缩,行人惊恐的喊叫,避之不及,青灰色的墙壁下,苍白的手和透明的发丝裸露在破席的边缘之外。

土方脚下一滑,瓦片顺着屋顶滑落,碎在地面上。

“小心一点啊。”

手被握进触不到的掌心,交握的手在眼前晃晃荡荡。他们在高粱上快速穿行,不一会,变得错综复杂的屋檐下有嘈杂人声传来,在一栋破旧的公寓楼背后,街景随着加快的步伐而逐渐清晰,答案就在眼前,土方一直悬着的心随着他们的脚步极速下坠。

“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那……那个啊!”被拉住的手一紧,明知道银时没有回头,却还是紧张的躲闪起来,“我去过你的店!万,万事屋对吧,你不记得了吗,你曾经接受过我的委托。”

“这样啊,看来我还真是不擅长认人呢。”银时平静的说,向前微微一点,说:“到了。”

 

他们蹲在矮木丛里,一动就有咯吱的声响。光秃秃的细枝干隔着衣服扎在身上,那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土方看向那个自己亲手选定的临时屯所,来往总有熟悉的面孔神色警惕的匆匆而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辆漆黑的卡车挡在被紧盯的门前。

他们等啊等啊,等到脚都要麻了,紧闭的大门才终于打开。一个黑发黑衣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嘴上叼着未烬的香烟。他额头的发梳的高高的,就像他的表情一般没有丝毫松懈。他抬眼两边望了望,接着掐灭燃着的香烟,没有丝毫停留的跨进了打开的车门。

汽鸣响起,而这次,土方身边的人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tbc.

评论
热度(33)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1921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