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

归途,是波澜壮阔的海面

【银土】蚕(魇魅银)

08

 

土方是被压醒的。

他的身上盖着那件蓑衣,又搭着一条沉甸甸的胳膊,如果不是头顶的阳光,他恍惚间还以为正躺在万事屋的榻榻米上。

鼻尖痒痒的,好像稍稍低头,就能埋进那团乱糟糟的卷发里。身边的人还没醒,他动了动身体,酸麻和胀痛迟钝的蔓延至全身,身体对这种陌生的异样感觉发出不适应的信号,令他一时难以招架。

这时落在颈间的发丝消失了,土方抬头,正对上一双朦胧的睡眼,在晨曦之下闪着微光。


“醒了?”

土方的神色不自觉的软了下来,他没说话,伸手去理那团翘的乱七八糟的头发。

银时在打了个哈欠之后抬起头,在狡黠的目光下,一双手不安分的抚上土方光裸的腰侧。就在肌肤相贴的刹那,土方却猛地僵住了。身体像脱离了大脑的支配,使他下意识的飞快躲向一边,给本亲密贴合在一起的两人之间留下一段明晃晃的空袭。

他们都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定住了。先前温柔而甜蜜的气氛一时荡然无存,只剩那只苍白的手还兀自留在原地。土方慌了神,试图去看被挡在发丝下的眼睛,却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干巴巴的张开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慌不择路的去握他伸向自己的手。

他要说这都是你的错吗?

在他记忆里这些亲密的点滴如此鲜活清晰,而这具身体只有在另一个世界里才会正常运转,那里没有你,那上面已经找不到你存在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被握住的人一直没有说话,土方等了一会,那股刚消失了的焦躁感终于在这一秒达到峰值,让他在无措中感到一种被拉扯的恼火。

他想要道歉,又想暴打他一顿。他想要抚摸他,被他触碰,又想推开他,让他也尝尝被排除在外的滋味。内心被酸软和无力捕获,令他愤懑又失落,不自觉地想要发火。而这时,微凉的触感落在手背上,他抬起头,那人温柔的笑脸就落进眼里,银时拉着他,毫不顾忌的将他整个人拽进怀里,下一秒,他们拥抱在了一起。

“对不起。”

低沉的声音顺着贴在耳边的胸膛传来,伴着怦怦作响的心跳。

土方忽然无奈的笑了。他还能怎么办?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跳,这个怀抱还散发着暖意,只要他的手臂还有血液流淌,他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松开攥紧的拳头和僵硬的手臂,完整的靠上银时的胸膛,在闭上双眼的同时,假装没有看到正无声浮现在那苍白手臂上的黑色文字。

 



“拿着。”

银时在伸手接过的瞬间迫不及待的打开盖子,动作一气呵成。他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一脸美好的闭上眼睛。

“辛苦了啊银桑!为了这杯芭菲,这两年都是值得的!”

他边吃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抽烟的土方,警惕的说:“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你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不会给你一口的。”

“谁要吃那种东西啊混蛋!”土方吼着,一脸不屑的扭过头去。

“等一下,”银时嘟嘟囔囔的把勺子一插,用空余的手去扳土方转过去的脸,一脸认真的指着他的额头问道:“这个真的不会掉下来吗?”

顺着他的视线向上一看,土方连忙用手胡乱去理梳起的刘海,一边弄一边骂,最后还是银时看不下去他越下越重的手上去帮忙,几下之后那横七竖八的头发又恢复往日的M型。

“还是这样好看。”他端详的看着土方的脸,满意的说。

土方脸颊一热,不自然的侧过身去,没好气的说:“赶紧吃你的吧!”

“对了,”银时没理他,叼着勺子朝他的上衣口袋指了指,“那是什么?”

土方迟疑了一秒,伸手从他指着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银时手上。

那是他在去临时屯所拿钱包的时候顺手拿来的。上面是这两年多他搜集到的关于白诅的情报,字迹凌乱的爬满整张纸面,好像能看到自己每日每夜为这上面的只言片语废寝忘食的影子。

土方看着那双手将它打开,突然有点庆幸出来之前将这以防万一似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这上面写的都没错。”

银时细读片刻,扬了扬手上的纸条,语气中满是赞扬,“不愧是土方君,在调查方面比我强多了。”

那话音一落,土方却脸色一冷,默默的攥紧了拳头。银时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仿佛没看见一般,指着纸上的一行字说道:“不过这个在我身上不适用。”

“哪一条?”土方说着凑上前去,只见一行被圈起的字,写着病毒自毁和承载体自毁。

“当时被我杀死的叫做魇魅,也就是现在的我。感染体是可以自毁的,魇魅不行。”

他说完,把便签纸递了回去。见土方没接,就把那张纸往他的上衣口袋塞,塞的时候却发现被什么东西堵着,放不进去的样子,这动作只存在一瞬,那张纸就被土方眼疾手快的接过,一把塞进裤子口袋里。

银时甩了甩手,不在意的说:“我其实试过的。在知道白诅的起因是因为我时候就试过了。但别说切腹了,连把刀尖朝着自己的方向都做不到,就好像握着刀的手不是我自己的一样。”

他看了一眼自己张开的手,再看向土方的时候只剩一双弯弯的眼。

“应该是这个病毒原体的保护机制,不过作为源头的我对感染体出手倒不会有阻碍。”

这话像一团乱麻中的线头,土方恍惚的瞥见,没等得及细想,就被先传上来的怒火点燃了。

“所以你就想到利用时光机器,让过去的你来杀死现在的你?”土方一字一顿吐出,右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别小看我啊,我可是拯救了世界的大英雄呢。”

银时边说边用勺子把整个杯壁都刮了一遍,认认真真的将勺子舔个干净,在看了土方一眼之后慌忙摆了摆手说:“你可别想着偷袭我,现在的我就是面对你也会全力反击的,到时候我可控制不了我自己。”

压着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终于冲向头顶,迫使他一把打落那握在手中的杯子,狠狠的抓着他衣领。

“你以为只有你能杀了你自己?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死你?”

土方哑着嗓子低吼,银时被他整个拽起来,一张脸就在几公分的地方,而那上面却散开一个浅浅的苦笑。

“我信,但我舍不得啊。”


“你不是来了吗,”银时眨眨眼,声音柔软的像首哄人入睡的歌谣,“比我聪明一万倍的土方君一定会想出办法,拯救我这个劳苦市民于水火之中的。”

“你这家伙,是不是根本没想过……”

“好啦,”银时松开自己颈间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时间也差不多了,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土方一怔。

他朝他笑了开来,沉声答道:“去吃下一顿。”

 



在萧条的店面门口,那道身影看起来比两年后单薄了许多。

那小小的身体在夕阳下面留下短小的影子,像朵未开的花。细细的手腕正握着一根和手掌毫不搭调的粗重木棍,一双肩膀努力向前伸展挥动,隐隐藏着胆怯和畏缩。

这时,身边的人已经消失在眼前,快得像一道看不见的光,几下就将站在那少年身前的人打倒在地,紧接着又在几双惊恐的眼睛的注视下中跳上围墙。一时间,刚刚挂在那几个人脸上那恶狠狠的表情已经被恐惧所替代,一声尖叫之后,慌乱地四散而逃了。

蹲在围墙上的人却没有理会,只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在看到空荡的街道之后,他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他的少年对视了一会,才朝土方缓缓扭过头,没有缠绷带的脸上满是无奈。

他干巴巴的张了张嘴,没出声,又心虚的挠了挠脸,一脸懊恼的朝土方的方向抱怨了起来。

“这么轻易就暴露了,这两年不是白躲了吗?啊烦死了!要是小玉在就好了,赶快把我送回……”

土方噗的笑出声,可就在这刹那,那引他发笑的话却像突然被放大一般,变得无比清晰。紧接着,土方脑海中乍现的火花倏地有了形状,被点燃似的一点点的扩大,使他一颗心都跟着沸腾起来。

土方向前迈了几步,站不稳似的摇晃两下,冲那道背影用力大喊。

“银——”


“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出口的话被高亢而尖细的声音盖过了,声音的主人站在那里,被夕阳拉出小小的斜影。

“你一定是妈妈一直喂的流浪猫变的对不对!在我有危险的时候才会出现保护我!”

“你才是流浪猫啊喂!给我小点声!”

 

土方没有再出声,因为他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来言去语之间,震惊,慌张和烦躁,正接连的出现在那张脸上,那双眼睛低垂着,满是不耐烦的挑着眉,每一句回答都粗声粗气的充满嫌弃,好像他坐着的不是一道矮墙,而是一张破旧的,旋转起来会吱吱作响的老板椅。

就在这时,那孩子似乎终于放弃了徒劳的追问,一跺脚,转身哒哒的跑开了。片刻之后却又改了主意,折了回来,不客气的丢了个荷叶包在他身上。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喊完,一脸志在必得的用力挥了挥手,这才顺着夕阳的余晖渐渐跑远了。




回去的时候,残阳正顺着缺口倾泻而至。土方走在银时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那抹光里,却不知为什么让他想起即将谢幕的舞台。

“今天有草莓大福,整颗草莓哦土方君!一定是幸运女神为了奖励见义勇为的银桑才特别留下的。”

银时转身,捏起一个举到土方眼前,让他隔着光去看里面的草莓。


“我要走了。”

话一出口,便让银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怔愣的张着嘴,手上还维持着要往嘴里放东西的动作,看起来傻兮兮的。

“这么快?”

“对啊,”土方点点头,一把抓过那颗点心塞进银时张开的嘴里,看他下意识咀嚼的动作,缓慢的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得赶快回去看看小玉那边的进展。”

银时几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紧接着问:“什么办法?”

“你能想到让以前的自己来这边,就没想到你自己回到过去?”土方嫌弃的抹了抹粘在他嘴角的残渣,“白夜叉能做到的,没道理身为魇魅的你做不到吧?”

不等那人回答,土方迅速的从荷叶包里捏了个粉糯糯的团子塞进嘴里,缓慢地嚼着。而下一秒,兴奋的声音炸开在耳边,像散落在天际的花火,带着余温,土方终于在温暖的怀中露出一个笑来。




09

 

然而再次站在顶层的边缘,土方的感觉依旧不怎么好。


“一定要用这种方法?”

“我也不想啊,不是你说的只有死了才能回去吗?”

“到底多想看我死啊你个混蛋!不是还有个更简单直接的方法吗就这么被你无视了是不是!”

“我办不到啊。”银时说着,一头扣在他的肩膀上,略带委屈的声音隔着衣料闷闷的传来:“我怎么会想让你回去呢。”

那声音像是带着电流,使他整个肩膀都跟着不对劲,一时弄的他心软了一片,无可奈何的环上他的背,轻拍着哄他:“马上就能见面了。”

银时埋着他怀里笑了笑,“在歌舞伎町?”

“在歌舞伎町。”他应着。

“还有万事屋?”

“还有万事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不过夜幕如布,少了漫天的星。

黑风骤起,闪电像从天而降的瀑布,令眼前的世界通明。在失重的那一刻,他开合的嘴唇被裹进欲来的风雨中,只消片刻就被掠走。

脸上的笑容变得愕然,连声音都凝固起来。眼前的猩红眼眸和记忆中重叠,他望着高台徒劳的大喊,用尽全力伸出手臂,而身体却在无尽中下坠。

他抓了个空。




在渐行渐远的混沌之中,土方跌落在昏暗斗室的地面上。他的肩膀被穿透,鲜血正汩汩的流。


“他试过了对不对?”

为他包扎的手顿住了,一秒之后又重新覆盖上他的伤口。

“是的。”没有波动的声音这样说,“现在的时光机器副作用还是很大,足以将穿越过程中的银时大人,不,是成为了魇魅的银时大人杀死。即使到达了那个时代,也是无法将上一代魇魅杀死的。”

土方没有说话,把烟叼在嘴里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机。白皙的手指忽地冒起火光,那根香烟被点燃。

他吐出一个烟圈,好久之后才问道:“会成功吗?”

“会的,”那声音坚定无比,“一定会的。”


肩上的绷带一圈一圈缠了上来,一根烟燃尽的时间,在他身上的大小伤口重新疼痛起来之前,他好像只需要等。

而等待是他流过多少血泪,都不能强迫自己做到的事情。


“谢谢,还要麻烦你再帮我一次。”

火光燃尽,他站起身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请你把它送到屯所,这段时间我可能都没办法回去,叫他们不要担心。”

等到都都叮嘱完,他才笑了笑。风铃叮的一声响,一直回荡在耳边那句话忽地不见了,没来过似的,随着那道消失的身影一起,回到了遥远的,仿佛不存在的时空里。


“好像做梦一样。”那双红色的眼睛笑着说。



“好像做梦一样。”

 

 

 

10

 

水声滴答作响,这世界成了灰色,昔日的繁华鼎盛也能将灰烬变得无边无际。

墙壁和地面是毁坏之初的岌岌可危,每一步都有残片掉落的可能。他拖着扭曲的左腿,艰难而缓慢的穿过黑暗的冗长过道。



“躲到这里总行了吧?总不会再有人被感染了吧?”


眼前出现一个形单影只的轮廓,那个人穿着白底蓝云的和服,断裂的木刀就在脚边,和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没有丝毫区别。


“以后就要睡在这了啊,这就是做救世主的代价吗?”

“是做毁灭者的惩罚吧。”


腿已经不疼了,血管仿佛干涸,他却一刻不曾停下脚步。



“新八,神乐!“

“有人在吗?”

他张着一双手,失去了绷带的皮肤没了保护,黑色的痕迹从掌心攀爬而过。在寂静无人的广阔空间里,他的声音不断回荡。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他坐在那,在遥遥余晖消失之前,在无垠的悲伤将他包围之前,他孤零零的坐着,直到土方握住他的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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