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

归途,是波澜壮阔的海面

【瓶黑】因果

*苏万视角,原著忘干净了





八月中旬,就是长白山也冷不到哪去。

山路蜿蜒,越往上越是不平,不抓着点什么非得给颠出去不可。苏万双手扒着车窗,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他现在都怀疑是这帮人合起伙来驴他的,他们的目的地根本不是什么传说中的青铜门,而是长白山著名景点——天池。

照他理解这该是个荒芜又寒冷的地方,有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和与天连成一片的峦岩,风雪如刀锋般凛冽而凶狠,又带着一尘不染的冰冷,让人往那一站就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充满了苍凉又孤独的使命感,整个人逼格激增。

可现在这醉人的山林风光是怎么回事?

不间断的颠簸配上收音机里悠扬的歌声,阳光在黄黄绿绿的树影间穿梭。要不是后面跟着那一溜黑车,苏万还以为自己是包了车来旅游的。就在刚才,他刚把脑袋伸出窗外准备接受这超然物外的洗礼,就被前面戴墨镜的司机骂了个狗血淋头,在顺手关死车窗的同时对他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交通安全教育。

苏万泄气地坐了回去。他心里装着事,罪魁祸首就是身边睡的正香的这个人。这瓜他坐在头一排自以为避人耳目的吃了一年,终于到了今天,结果现在看这人一派悠闲的样子他都替过去的自己不值。



其实真要论起来,这八卦头子根本轮不上他,应该是黎簇才对。

自打昔日的同班同学正式成为伤痕累累的读卡器,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处于半中断状态。那时候苏万说是要为了兄弟之间感人至深的情谊一脚踩进这边的世界抛头颅洒热血,可真到了六月,高考估分填志愿一个也没落下。等他终于成为一名冒着热乎气的准大学生,再见到黎簇,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时正赶上他高考后第一次去黑眼镜的铺子,对美好未来的无限畅想也抵不上这几天全身心的承受冲动惩罚的痛苦,导致他一想起来拜师时那惊天一跪就深陷巨大的悔恨之中无法自拔。

碰巧赶上黎簇也有个以神经病闻名的顶头上司,顿时一拍即合,没几句就从叙旧变成了比惨大会,倒不约而同的找到了高中时的默契。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苏万说着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那时候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底下上来,看见那片白沙我都要吓尿了,就恨不得赶紧走,结果师傅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叫我站那别动。我问他他也不理我,一个人越过两座沙丘才停下来,我当时以为他要反水扔下我跑了,结果他隔着大老远举起右手,让我看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曲起两根手指,还小儿麻痹似的蜷缩着,要伸不伸的比了个像耶又像发誓的手势。

黎簇看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问:“他让你给他照相?”

“我也这么问!我说我手机早没电了,你要想照等回去你摆个同样的pose,我一定给你P的和现在一模一样。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苏万说到这提了口气,再开口已是声泪俱下,“他说这是成为他徒弟的试炼,他前几个徒弟都太短命了,不希望我也这样,想看看我在危难关头读取信息并进行分析的能力。你怎么不先分析分析为什么自己徒弟都死了啊!”

黎簇笑得同情,十分理解的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一边去按手上的烟。而就在火星熄灭的刹那,他却像被人按住似的突然愣在原地,一时间神色莫辨。苏万让他这么一弄也有些呆了,刚想推黎簇一把,刚伸过去的手就被他用力抓住,一把又举回了刚才的位置。

黎簇瞪着眼问道:“你刚才说是什么手势?”

苏万被他那样子吓了一跳,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不确定的伸出手重新比划了两下,“就…就这样啊。”

黎簇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样子让苏万恍然以为他们又回到了那片蛇沼。他一会看看苏万的脸,一会又盯着他的手,小幅度的上下移动着,似乎在找什么角度。苏万吓的不敢动,等到他手都快酸了黎簇才停了下来,眼神空洞的对着他快要立不起来了的两根手指望了半晌,脸上忽然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再看向苏万时的表情甚至称得上惊恐。他干张着嘴,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苏万趁黎簇愣神的功夫抽回了自己的手,边揉手臂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风云变幻的脸色,等他终于一声不吭的去掏烟,才犹豫地问:“鸭梨,怎么了?”

黎簇的手顿了一下,点烟的姿势突然透露出高深莫测的架势,眼都不抬的说:“你还是去问你师傅吧。”

苏万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跟他坐在一块都差着辈分,甩着僵了的手心想,这小子吸了几年蛇别的没学会,装起逼来倒是越来越上手了。


 

进了九月,苏万的生活变了颜色。

他一下子忙碌起来,入眼的已是羞涩又张扬的年轻脸庞,课本和实验课蜂拥而至,哪个都比王后雄老师更加孔武有力。那以白沙为底的奇怪手势连带着几张灰头土脸的面孔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落了土,随着滚滚的白纸黑字,在本就灰败的地方沉默着,褪去了颜色。


等他真正闲下来已经是春节了。

今年除夕苏万他爸的公司来了批国外的大客户,说想看看中国过年的气氛。他爸作陪,生生拖到临近晚饭才放人,等开上去到爷爷家的高速公路,天已经擦黑了。

苏万的爷爷年轻时爱养鱼,他爸也不管老人家爱养的是什么鱼,干脆给承包了片鱼塘,老两口趁着身体不错就搬到鱼塘附近的城郊住,只苦了他们一家三口,一到过年过节就要两边跑。

前方的天空亮了。苏万从昏昏欲睡中苏醒过来,正看见道路右侧的机场大楼。

远方响起砰砰两声巨响,一点火星升上天空,哗啦哗啦在头顶炸开一朵彩色的花。一个模糊的念头随着燃起的火苗忽地亮了,像穿针的丝线一闪而过,啪地点燃又被漆黑的底色泯灭,在完全驶过机场的几秒里和混乱的思绪搅在一起,最终淹没在遥远的无尽黑暗之中。

驶离那光亮的时候,苏万突然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苏万这次回家受的是金榜题名荣归故里的待遇,饭桌上夸他的话就没断过。刚刚那莫名的低落早就被塞他怀里厚厚的红包取代一空,他美滋滋的想,要是他年年都高考,一年收这么一回钱也不瞅他吃喝了。

晚上吃完饭大人凑在一起说话,他嫁到了北方的姑姑也带着姑父来了,张罗着要包饺子。他们几个小辈闲着没事,就聚在一块看电影。窗外炮仗声噼里啪啦的响,他作为一群孩子里唯一一个新晋大学生,多了光环也就更有发言权,颇为装逼的选了部视频网站里封面色彩浓厚的高分电影,看到一半才发现是个故事悲惨的爱情片。男女主角身世一个比一个惨不说,好不容易在一起了男主还为女主杀了人进了局子,从此两隔。在弟弟妹妹们杀人的目光下苏万借口去倒水,在楼下磨叽半天,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男女主在隔着玻璃见最后一面。为了不破坏气氛,他在几个泪眼婆娑的孩子身后坐了下来,心不在焉的的瞟了眼屏幕。就这一眼,本该进嘴的半杯水都到了手上。他盯着自己被淋湿的手愣了一会,噌的站起来,放下杯子就跌跌撞撞的往楼下跑。

等他终于成功扯了幌子扫上一辆单车骑上去机场的路,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一路风风火火的蹬,刚过眼的景色横横竖竖变了样子。

漫长的灰色公路变成白茫茫的沙漠,天际直蹿而上的七彩火花变成撕裂黑夜的冷焰火,落入一望无尽的白沙之中,幻化成一抹纯黑色的身影。他只身站在那里,笑着举起弯弯的手指,轻轻地,用冰冷的指尖描绘一张温暖的脸。

苏万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因为没有人会用这么悲伤的目光看他。


登机前他又给黎簇拨了电话,还是没人接听。他拿着豪掷千金换来的一张去北京的商务舱机票,看了半晌,始终没按下另一个人的号码。

到北京也不过十点来钟,等苏万终于唧唧索索站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门前,才有点不知所措。他妈要是知道他和同学放烟花一放放到北京来了,估计能当场打断他的腿。进门之前他又给黎簇打了电话,依旧是没打通。苏万左右看了两圈,默默给自己打了气,轻车熟路的攀上那矮墙,越了上去。

除夕夜的北京城安静的像是任何一个普通晚上。自从北京开始严打市区燃放烟花爆竹,除了每个路灯底下挂着的灯笼和红字写的过年好,整条街巷都静悄悄的,顶着漆黑的天,透露出几分冷清的味道。而那人黑色的身影就在昏黄灯光的背后,鼻梁上夹着一副灰突突的墨镜,支了把躺椅盖着张毛毯,安安静静的躺在院子中央。

苏万尽量敛了声响跳下去,巡着淡淡的酒气走到他跟前,在躺椅边上蹲下。躺着的人连眼都没抬,兀自笑了起来,说:“来啦?”

苏万应了声,将他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在触到他身上的寒意后放轻了声音,答道:“这不给师傅您拜年来了嘛。”

“难得有你这么孝顺的徒弟,吃饺子吗?”他朝屋里指了指。

苏万摇摇头,“您自己先喝上了啊?”

黑眼镜咯咯的笑了起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背过身的同时朝他一摆手,“你要是想喝就自己去拿。”

说完往毛毯里一钻,没了动静。

苏万起来站了会,脱了外套盖在不知道睡没睡的人身上,才往里屋走。

打开门,温暖的空气一股脑覆上他凉透的皮肤,将他的眼睛熏的迷迷糊糊的。桌上摆着一盘凉透的饺子,还有瓶只剩底的白酒。他走进厨房想找双筷子吃一口,也算和他师傅吃了顿饺子,一进门就看见堆在水池边上的那一大摞脏碟子脏碗。

以前总听人说医生容易洁癖,别人不知道,反正搁他身上十成十的准。自打成了医学生他那眼里就揉不得沙子,看见点不干净的地就被一股神秘力量驱使撸起了袖子,结果水龙头刚一拧开他差点没叫出声来。冰凉的天冰冷的水,浇在手上注在心头,苏万此时此刻满是悔恨。

他横跨了几千公里是为了给他师傅洗碗的吗?

显然不是。

他是来劝他师傅年后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去敬老院的。寒冬腊月里连个热水器都不开,不睡暖气房非要盖条毯子睡在大门口,保守估计这暖气费也不是他老人家自己交的。苏万一边抱怨一边加快速度,等把水池清洗干净,两手已经通红了。这边完事,他又拿出冰箱里的速冻饺子,等把水放在炉子上才突然想起来院子里还躺着个人。

冰冷的空气争先恐后的往后脖领子里钻,苏万缩着缩脖叫了声师傅,连喊几声也没个回音,就有点慌了。他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脚步慌乱地走过去,只见那人半张脸都埋在毯子里,没有呼吸似的窝着,连个哈气都没有。

苏万颤着手推了几下,带着哭腔的师傅还没叫出口,手腕已经被紧紧捉住。就在他以为要被一个过肩摔扔地上的时候,手背就被温暖的触感包裹了。外套滑落在地,刚刚还没有动静的人已经坐起了身,在苏万怔愣的眼神中,小心翼翼的拢起他的手,严严实实的裹在掌心里,好一会儿,才又轻又缓地问道:“冷不冷?”

苏万愣在原地,干巴巴的张了张嘴,傻了似的发不出音。

那人等了一会儿便笑了,又将一双唇凑近了些,不断的把白气呵在他的指尖上,边搓边说:“看给你冻的,说了那地方冷你还非得去,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苏万从未听过黑眼镜这样说话,就是他们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也没有。

那声音似责怪又似调笑,柔软的话音落在耳畔像往热水里丢了块冰疙瘩,听了让他心窝里溢满酸软。在冒着白气的呼吸之间,他的双手好似攥了个火球,变得滚烫,烫得他想哭。

而下一秒,指尖的温度却蓦地消散了。苏万一双手还直愣愣的举着,刚刚还拽着他手跟要钻木取火似的人已经站了起来,三两下离了刚才好似能将他埋没的毛毯,末了看都没看他一眼的转过身,好像什么不曾发生过一样。

“真是瞎了,这也能认错。”他说着瞥了眼紧闭的大门,好一会儿才低声自嘲道:“张家的人,怎么会被捂热呢。”


门一响,苏万的眼眶却忽地热了。

彼时他已经知道了张起灵这号人和那跟他师傅有得一拼的绰号。通过黎簇,他对青铜门和吴邪那个庞大的十年计划有了大致的了解。惊讶之余,也只道哑巴张是个武力值比他师傅还要爆表的绝世高人,凭着两根奇长的手指和过人的身手称霸倒斗界,什么酷炫的词汇都能不要钱一样往上堆。他冷漠又疏远,是个传说,是神坛上的雕像,只能用来膜拜传颂,却连模样都拼不出一个。而此时此刻,在这方小院中央,这架子上的人却突然鲜活起来,他好像怕冷,又有一双捂不热的手,是墙边的泥土,紧闭的大门,留着的门灯和等在屋外的人。他活生生的,冰冷却有血有肉,变成站在通天雪色里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不问出处和归途,脸上或悲或喜,或不甘或坦然,在狭裹雪沫的寒风中,隔着遥遥两座雪丘温柔又小心地去抚摩爱人的脸。

他还记得回来的路吗?

他还记得有人在等他吗?

院外的吊灯随风晃了晃,苏万算了算时间,胡乱的抹了抹眼,不禁感同身受的觉得一阵憋屈。

张大哥你忘了,雪山太白了,师傅他看不见的啊!

 



后来直到离开北京,苏万都没找到机会跟黑眼镜说他大老远往那跑的原因。

他曾试着想象,自己如果爱上这样的人该会是什么感受。他凭着不多的信息东拼西凑,再配上以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结果没多会就想不下去了。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你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一只雄鹰,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要妄图改变它,任它遵从本性整片天空的翱翔,只要倾尽所有的追逐它就好。可追上之后才发现,自己爱上的其实是一只刺鸟,翻山越岭只为了去接受一场绚丽又看不懂的死亡,无法阻止也无从更改。

这感觉既无力又难过。

苏万觉得自己的爱情肯定不会是这样,他连异地恋都忍不了。他应该会在学校里遇到一个女孩子,她漂亮,体贴又优秀。他们会一起度过大学时光,幸运的话还能分到同一家医院实习。毕业之后再进入同一家医院的不同科室上班,然后在医院附近买个房子。他接送她上下班,每天都可以见到她,听她发牢骚,吃到她做的好吃的饭菜。

可苏万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些都没有也没有关系。

只要那个人能爱他就好了。

 


苏万在挨了他妈一顿暴揍之后才见到黎簇。俩人相互一通气,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原来黎簇早通过黑毛蛇的毒液看到了雪山上的场景,旁边还躺了个人事不知的吴老板,怪不得当时他的脸色有种不小心道破天机的一言难尽。

“诶,鸭梨。”苏万推了推黎簇的手臂,表情神神秘秘的,“你说道上的人是不是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了啊,要不怎么还给他俩起了个情侣名。”

“……”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那我师兄你老板他和师傅不就成了情……”

“求你快闭嘴吧!”

 


到了暑假,苏万在家待了没几天就奔了北京,行李全得跟要去学校报道一样,准备就这么一直跟到长白山上去。

那时候黑眼镜的眼睛已经很不好了,撇去拦着他作死,苏万终于在一个他俩都闲得发慌的下午找到机会,软磨硬泡让黑眼镜跟他看了那部电影。那人从片子一开始便似睡非睡的窝在沙发里,搞得苏万一度觉得计划即将胎死腹中。

可真等熬到那个情节的时候,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给自己打了好几回气,才结结巴巴的装作不经意,举起手开始他对着镜子练了一百来次的表演,那出汗流量简直比查高考成绩还要大。

他演的还行吧,从还原度上来说。反正他手都酸了,他师傅就是愣了这么久。



 



 

而现在,他终于见到了这铺天盖地的雪,却始终没找到两座相连的雪丘。十年太长了,十年间的风呼啸而过,它们已经一点也不剩了。

眼前人群攒动,苏万站在那里,不由感到一股人定胜天的力量。地面随着石器挪动而震颤起来,他紧张地朝身侧瞥了一眼,只看见一双被掩在黑色皮手套里的手。

他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它们在颤抖。

脚边的雪越发不安稳,苏万强迫自己盯着前方,秉住呼吸,咬紧牙关。等那齿轮转动时带来的声声巨响,等着那黑色缝隙终于渐渐浮现在白日之间——


张起灵,快出来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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