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

归途,是波澜壮阔的海面

【银高】藤萝树下

拜托了派豆龙 番外 (也没啥关系)








他来到山崖之上,月遮进黑云里,只余群星闪耀。

祭奠已经开始,起伏的喧闹隔着山台高林照出一条灯火通明的曲径,直朝着不知通往何处的远方。

轰鸣声炸裂在耳畔,他的左脸隔着绷带感受到迟钝的光。在骤然照亮的天空下,气氛被推向另一个高潮,欢声雷动随着头顶明灭的彩光忽高忽低,高杉抬起头,鼎沸的人声被踩在脚下。


“看够了吗,够了就快走吧。”


一只温热的手贴上手腕,不容拒绝的拉起他就走。他们把忽明忽暗的天空甩在身后,又一次腾升在黑幕中的烟火像被透明的箭猛地戳破,余火全都落向眼前的人闪闪发亮的银发之间,他终于将四散开来的火焰完全装进眼里。

走进一片树林,他拨开挡在眼前的枝叶。摇晃在前方的手向下滑了滑,指尖递过来温热的触感,他的手掌贴合进干燥的皮肤里。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他往前踉跄了几步,直到双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山路间。

一颗石子冷不丁的钻进鞋子里,生生磨在他脚趾上,高杉却没有感到疼痛。


“银时。”

“嗯?”

 “为什么要到我的梦里来。”


“问我干嘛,这不是你的梦吗?”

 

脚步掩埋在浓郁的山林里,激昂的人群渐远。

高杉松散着双臂,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他不知道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这个他最讨厌的地方。他不知道要被这个人急匆匆的拉到哪里去,明明有他的梦,可以变得更美好一点。

这个梦可以在破落的庙宇,或是某个记不起名字的简易营地。

那时他还能用两只眼睛注视着他。银时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躺在他身边赖洋洋的打哈欠。高杉坐在他旁边,只要低下头,就能把他全部收进眼底。而现在,覆在脸上的绷带像是已经生长在了他的皮肤里,不声不响的就夺走了他一半的视线,分割他所能目视的一切。他能看清自己对这个人的恨和憎恶,剩下的东西却都变得模糊不清,无法辨别。

此时他们正走上一条无尽的路,在茂密的山林里,离那被凌空截断的山崖和喧嚣越来越远。风吹过来,扬起遮住银时脖颈的领口。高杉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属于他的梦境,一个任他为所欲为的地方。如果这时候手里有把刀,他可以毫不犹豫朝前方的人刺过去,也可以敲开栓在齿间的锁,不留情面的说些这个人永远也听不明白的话。

 

“不是说已经厌倦了流无谓的血,那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受的伤?”

眼前的人没有回应,也未曾扭过头给他一个带颜色的表情。如果这时候他能看到自己的脸就好了,他会不留情面嘲笑,也说不定会露出一副被定了格的傻样子。

“你走的太快了,我的脚好痛。”

他懒洋洋地说。他尝试着像以前一样把出口的话带上一点撒娇的意味,却率先笑了出来。看来说这种剧情之外的话都不会得到回应,他安心的想着,对着不会回应都背影放开了絮叨起来。


“就算过去这么久,你也一定不明白。”

“无论是能斩断一切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无能的你,我都没有憎恨过。”

银时穿着战时的白衫,除却额间飘散的发带,那个样子连他丢了的眼睛都无比熟悉。

“是这个世界啊,银时。”

他停下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还穿着那件的紫金色浴衣,而前面的人一身白衣,幕天席地,耀眼的过分。

高杉嘲讽的发现,他的期许即使在梦境里依然无法如愿。


“算了,”他放弃了,说道:“银时,我们要去哪?”

“别吵啊,马上就到了。”

不耐烦的声音响在耳边,高杉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就是这!”

拨开挡在脚边的灌木,穿过一片树林,走在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越过他的肩膀,高杉看到一棵参天的紫藤,在误了花期的季节肆意盛放。

握住的手被松开,高杉的手掌不习惯的微微卷曲着。那个人几步就走到紫花翩飞的树下,绕过巨大的树干,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残旧的琴。

“愣着干嘛,过来啊。”

银时说着自顾自的坐在了树下,双手执着的拨弄着做工不太考究又断了根弦的三味线,始终没发出什么像样的声音来。高杉朝他身边走过去,还没等动作,就被那人拉到了另一边,拽着手挨在他身侧坐下。

没了绷带的阻隔,高杉连他眼角懊恼的细纹都能看得仔细。


“为什么非要坐右边。”

“不然你看不到我吧?”

银时终于看向他,迎面而来的视线让他有些无所遁形的窘迫。银时神情认真的左右摆弄手里的琴,嘴里嘟囔着你可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瞎子,没一会就不耐烦的往他怀里一扔。

“啊,修不好修不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断了一根弦,不如就扔了吧?”说着他将双手叠在脑后,倚在身后的树干上,“你现在想要多少这玩意儿都能得到了吧,还留着它干嘛。”

高杉看着手里的琴,思绪突然就变得明朗起来,看向他连声音都不自觉软了几分,回答道:“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我知道啊。”那人无所谓地说。他点了点琴身断掉的角,“当时为了找这块木头还花了不少力气,雕刻和绑弦也是,想想手都痛。”

“那你还要我扔掉?”

“因为它坏了啊。”银时看过来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你留着一把弹不出声音的破琴有什么用。”

高杉沉默的攥紧了手,从开始就被压在心底的火在两人的推阻间摩擦撩燃,冲破被他封在原处的幻想。

他一下挣脱开银时的手站起身,明知不会得到回应的话脱口而出:“这么想扔了的话,那你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啊!”

“是啊。”

高杉听到低沉的声音,话尾像是拴在地上的锁,将他牢牢困在原地。

“从一开始就不要给我啊。”


高杉立在原地,一片花瓣温柔的拂在耳畔,被那人的手轻轻摘下。温暖的指腹攀上他的耳廓,贴着皮肤描摹。束在身前的屏障已经快要被这斑驳的树影打散,而银时指尖的触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点重量。他心力交瘁,名为不甘的情绪狼狈不堪的冲破心底的牢笼,强迫他打开喉咙,即使将手里的琴柄捻的再紧,也阻止不了一丝一毫。


“你根本不明白,”他的声音里混着陌生的颤抖和急切,像是个叙述不清的孩子般重复,“你就是没法明白……”

捏紧的拳头被包裹进手心里,他低下头,那双沉默的眼睛裹着光,像头顶将现未现的月亮。

“那就说给我听。”


高杉不知道一双眼睛能传达那么多东西。

他的愧疚,难过,绝望,无助,和缠绕在所有情绪中的依稀爱恋。如果能早点看见的话,他脚下的步伐也许会慢上那么一点。

可他无法阻止当时的自己,就像无法阻止割裂天空的那柄刀。

他看不得银时那个样子。就算再一次,他还是会冲过去,在被胧刺破左眼之前,徒劳的举起手里的刀,硬是要让那空无一物的地方重燃。


倒在冷硬的山崖上,胸口都结上了一层凝霜,他毫无办法的吸收来自地面的寒冷,唯有期盼残存在不远处,他红色眼眸里那盏不熄的火。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那双眼睛本该是属于他的,它们应该要永远闪着光,像万里之外的星辰,是身体里最勃发的血脉。

心头被冲天的怒火席卷,僵立在陡崖边的身影将天地的界限也一并模糊掉,他无法不憎恨。

那眼里的火一定是被那把刀带起的风吹灭了,他憎恨这风;或是这卷着沙尘和石块的山崖,他憎恨这山崖;刀尖上滴下的血,不绝的嗤笑声,脱口而出的怒喊和哀嚎,这将他仅有的温柔一并夺走的世界。他无法抑制的憎恨这一切,这恨意冰冷而决绝,能浇灭燎原于这荒芜之地所有的光。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腐坏,从他看到他的脸时起,就从内部开始溃烂一空。而这部分已经难以修复,再无法如初。

他要做的事就是毫无保留的将它们剔除。

高杉无可奈何的张开嘴,刚刚埋没在无尽山路里的话又重新扎根于他的喉咙,生长的感觉太痛,让他的眼眶都不自觉的染上一层薄红。


“老师死了,我的光也熄灭了。”高杉下意识的用了并列而不是因果,“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吗,银时?”

 

不,不是这样的。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在梦里,被银时的气息围绕和双手包裹,他仍然在脱口而出的语言里掺上逞强的谎话。

离开他的原因明明那样简单,每个字眼都可以被他珍藏的爱意浸泡,像进了水的海绵一样不干脆。可他是高杉晋助,他本无所畏惧,丢失的左眼会让他矛盾的坚强和脆弱,像儿时张扬在脸上的笑和现在长存于双眼中的冷决。他可以承受很多,他可以独自面对令人作呕的阴谋和无法击败的对抗,或是在他曾抚摸过的皮肤上刺出伤口。他能受伤,能流血,能失去一切,站在这山崖之上他却连那双眼里的空洞都无法忍受。

高杉对此束手无策。他站在被他称为终点的紫藤下,隐隐觉得一切都走向了结束的最末端,语气不自觉的急切起来。

“我不会死的,在还没亲手毁掉这个腐朽的世界之前我是不会死的。”高杉望着银时的脸,那个人温柔的眉眼像是凝固了一样,“可你不一样,你太没用了。你能承受的太少,你那多余的怜悯之心随时都会害死你。”

滴血的刀尖又浮现在脑海里,刀柄正被这只此刻覆盖自己皮肤的手执的稳当。透过在月色下闪动的紫藤树,他能看清压在银时肩头的每一丝重量。

左手颤抖起来,高杉扣住自己的手腕硬压下那阵抖动。

“我不需要你这种犹豫不决的力量。所以,你还是回到无能的人群里去,待在属于你的地方,继续过你堕落不堪的日子。”

手心出了层薄汗,黏在他掌纹的沟壑里,印在交握的手掌上。高杉已经分不清自己话中的真假,他不指望这双握着自己的手能知晓,只希望它们不再犹豫和彷徨。

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做。所有坚韧又被冲上来的回忆洪流击破,只留下赶走他这一个念头。所以他才会朝这个人举起刀。他要变强,变得足够强,一次一次挥刀相向,足够每一次都打败这个人,才能阻止他去受无谓的伤,接受令人向往的死亡。

轻薄的花瓣还扑簌下落着,他静静的伫立在被紫藤笼罩的天空下,周身寂静无声。

 

“嗯,我知道了。”

始终没有说话的人站起身,毫不费力的将他手里的三味放在一边,接住一片紫色的雪,放在高杉摊开的掌心上。

他们看着它融化,四周都没有声音,全是一个梦境该有的样子。

“放马过来吧,你的每一击我都会毫不留情的接下来。”银时的身影被月光渡上一层令人心往神驰的光,他的影子也被拉的斜长。他低头看看自己肩上的绷带,目光再回到他脸上已经是轻快的笑,“所以别担心我啦,优秀市民怎么着活的也比恐怖分子安全啊。”

高杉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没等那句谁担心你说出口,裹着绷带的左脸就被温热的水蒸气入侵,连带着他自己的手,顺着绷带的边缘一点一点划过去,刺激的他空了好久的眼眶又痛又痒。

他手指朝他左边看不见的地方指了指,他想转过头去看又被扳回来,银时的拇指凑上来,他下意识的躲,而那个人却执着的去碰。


“琴已经破了,高杉。”

话只说了一半,高杉怔怔的看过去,却始终没有等来后半句。

眼里那个银时的突然笑的十分不忍心,温柔和爱惜,他不知道银时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笑。


“既然我在你心里那么没用,那我就做这只看不见的左眼。”

他抚摸着松散的绷带,却像在触摸一度厚厚的墙。

高杉知道他本来要听到的不是这句。

“我也放心不下我的小少爷啊。小时候明明打架输了就要吸鼻子的小矮子,现在却一直做一些打打杀杀的事。”

他压上来,那熟悉的气息令高杉的眼眶灼的发痛,他抱着他,长久之后,才抬起头来,顶着落花纷飞的夜空露出一双笑吟吟的眼睛。


“高杉——”


他没有听到一个字。一阵风吹来,他的声音被残破的眼眶吸收,下一秒就扎了根,在那片早已习惯的黑暗中兀自闪亮,像阴雨夜幕里的大熊星,远远地,被静止和孤独拉扯成永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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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坐起身,窗外有阳光进到屋里来,再钻过他手掌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多少。

耳边响起不存在的风,纸门被拉开,他神色如常。

“井伊入狱了,真选组做的。”望着他的看向窗外的背影,河上万齐的话变得踌躇起来,“晋助,白夜叉他——”

“嗯,我知道了。”他转过头,“走吧。”

高杉率先走了出去,跟在身后的河上万齐向后瞥了一眼,那断了根弦的三味线正突兀的立在空荡的房间边缘。


晋助昨天拜托他的事,已经不用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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